緣
自此之後,少年三五不時就會來找她,給她帶來各種各樣外界的小東西,試圖跟她拉近距離。風鈴、手帕、扇子、水果、巧克力,甚至給她買了部手提電話。
在這些日子裡,她開始了解他的世界。知道他是學美術的,夢想成為一名出色的服裝設計師;知道他嗜甜食,尤其鐘愛各種口味的冰淇淋;知道他喜歡游泳,是校隊主力之一……
「雪!」不見其影先聞其聲,大老遠就聽到那名為孫楓的少年在大叫大嚷。
無奈地放下手中溶冰為水的工作——不然她沒有那麼多的水可以提供給客人們——離開了地穴,前去迎接孫楓。
說起來,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他可以無視她的結界。
「我給妳帶了草莓味的冰淇淋哦。」他晃了晃提著的保溫箱示意。
從善如流地接過他遞來的湯匙,卻發現孫楓的動作有點不自然,不由得疑惑詢問。
「這個……剛才上山時不小心扭到了而已。放心吧,不要緊的。」
她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站起來朝他伸出手,在他疑惑的神情中扶他起來,帶到了被她隱藏起來的地穴,她生存的地穴。
安頓好孫楓,她去把落下的東西給拿進來,然後對上了一雙閃亮得耀目刺眼的黑眸。
「……又怎麼了?」
這一問把他的嘴巴的說話功能開了個徹底。他喋喋不休地說第一次來她的家他很高興很好奇;這裡的洞頂覆了層冰,但他竟然不覺得冷……
廢話,真當她的結界沒有用嗎?她扶額。這性格到底是怎養出來的?
替某個沒有受傷自覺的傢伙檢查了傷勢,確定無礙才放下心。畢竟人類真是太脆弱了。
一抬頭又見某人拿著那瓶半冰半水在瞧,頓時又一頭黑線。
這個傢伙真是安靜一會都不行。
雖然頗厭棄他的個性,但她卻不討厭他。
或許是孤單太久了。她想。
看著孫楓在她的隔溫結界裡美滋滋地挖了匙冰淇淋放進嘴裡,她勾起嘴角,第一次期待未來。
在冰寒徹骨的地穴吃完了一整盒冰淇淋之後,孫楓從包裡拿出了軟尺,仗著她的縱容,擅自量度了她的身材。
事實上身材什麼的,她是可以自由轉變的,量度是沒有必要的事。可看他興致勃勃的樣子,她說不出口。
算了,隨他吧。
而拿到數據的孫楓在一周後興奮地朝她展示一件簡單的連身裙。翠綠色的裙擺在小腿肚的位置搖晃,同色系的腰帶在身後結成一團漂亮的蝴蝶結,他甚至不知從哪找來一頂淡翠色的大圓帽給她戴上。
等她換好了衣服,他又取出一個化妝箱給她上妝,忙得不亦樂乎。
像個洋娃娃般任由他打扮了一個半小時後,他終於宣佈大功告成了。
就著旁邊的冰層上的倒映,她仔細打量自己的新形象,結論是:好像都差不多?
以前她也是穿著淡藍色或白色的衣裙到處走的,只是換了翠綠色的樣子?
她這樣想著,但顯然孫楓認為完全不一樣。她是沒那個藝術鑑賞的細胞,可看孫楓那兩眼放光的臉,明顯對自己的傑作很是滿意。
然後,回首半抬眸的姿態烙在鏡頭之上,成了孫楓的作品集中最叫他滿意的一幕,一直到最後亦從未改變。
「吶,雪可以當我的專屬模特兒嗎?」他故意裝可愛,試圖讓她心軟而答應,「有報酬的哦。我會給妳帶冰淇淋的,什麼口味的都行哦。」
喜歡冰淇淋的不是我吧。她好笑地看著他討好的表情。而且你本來就會帶那些甜食來,有差別嗎?
本著逗弄的心思,她只是笑著不說話,不答應也不反對。
孫楓眨了眨眼,想了想:「要不、要不我不跟妳搶冰淇淋,呃,一天?」他忍痛割愛。
勾了勾唇,她還是不回話。
「……一星期,不能再多了!」他傷痛欲絕。
她依然不說話,只是挑了挑眉。
「再加蛋糕!」他視死如歸,「不能再加了!已經是極限了啊!」
她實在是忍俊不禁,終於點了點頭表了態。
「真的?!太好了!」他高興得跳起來。雖然付出了一星期的冰淇淋和蛋糕有點痛心,但他偷偷做的樣板總算有面世的機會了,這讓他更為亢奮。
為她而設計的圖樣由她展示,再好不過。
這麼一想,孫楓的眼睛都要亮起來了。
這鬼靈精的腦袋又想到什麼了?她搖了搖頭,對他那孩子氣的個性有點無可奈何地妥協了。
「喂!」後方一把熟悉的聲音響起,同時一陣熟悉的重量亦壓上肩頭。
孫楓翻了下白眼,把人給掀下去:「我說,你再這樣壓下來,我的肩真的會塌的混蛋學長!」
「哎喲,沒關係啦。」設計系的一名纏人的學長,陳振揚在孫楓作為跳級生加入美術設計專業的第一天就特別喜歡抓住他肩頭不放,宣稱「最舒服的人肉枕頭是我的,誰也別搶!」讓他在首天就叫所有人認識了。
孫楓挑了挑眉,不予理會。
陳振揚再次趴上他肩上:「吶,小學弟最近有什麼新設計嗎?」
順帶一提,孫楓本人知名度提高的副作用就是,他的作品集的知名度也一併提高了,再加上他本身實力不俗,設計又帶著一種莫名的神秘高貴,令一堆人對他的新設計虎視眈眈,也有一堆模特專業的同學毛遂自薦。當然,心中早有理想模特人選的他全部拒絕了。
「沒有。」孫楓瞇起眼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總拿我的作品到模特專業絃耀的事。我已經夠忙了,學長,不需要再幫我找兼職了。」
拜他所賜,一堆人跑來跟他學術交流,甚至聘請他設計一些戲服,已經讓他一星期沒空去找她了!
「我可是在給你宣傳,提高你的人氣欸!」陳振揚義正嚴辭道,「不過,不用謝了。」
哈,還真是謝了哈。
沒等孫楓再次開口,他伸手搶過孫楓手上的資料夾,然後發現了一本新的本子,封面是唯美的雪色森林和一個飄渺感十足的「雪」字。
他瞥了一眼神色緊張起來並試圖奪回本子的孫楓,打開了它,然後被裡面的內容給瞬間驚豔到了。
孫楓乘他愣住的時候把東西搶回去,極為愛惜地撫了下本子,確保一切安好。
「……學弟!」他尖叫,「那是誰?!你上哪找的模特?!給我坦白從寬!」
連瞥一眼的興致也沒有,孫楓轉身就走。
「楓!」陳振揚神色興奮,「枉我們還以為沒人穿得出那種神韻,特地仿造了你的作品給你找模特。行啊你!竟然暪得這麼緊!」
「仿造?」他停下腳步。以前就知道這學長不太靠譜,沒想到……難道他不知道避嫌嗎?一不小心可就成了抄襲了啊!這個白痴學長!
「對啊!」他點頭,大方承認,「本來打算找到人再告訴你的,想給你個驚喜,結果被驚到的是我。」
還真是有驚無喜。
「為什麼要找模特?」
「拜託!」他白了孫楓一眼,恨鐵不成鋼,「你明明能進前十的,偏偏不肯好好的找個模特,展示分被扣了一半,每次考試只保了個合格。身為好學長,當然要伸出援手拉鑽牛角尖的學弟一把!」
……純粹瞎折騰的笨蛋學長。
「不過話說呢,那位美人模特叫什麼名字?什麼時候有空讓她來走一下天橋吧!好歹你考試不用再低空掠過水平線了。」
「不行!」他果斷地拒絕了。
「為什麼?難道你想繼續在合格線徘徊嗎?!」陳振揚暴怒。
……沒辦法啊。他的眼眸黯淡下來。誰叫她是會被陽光奪去生命的雪女,根本無法出現在你們面前吧。
打開名為「雪」的作品集,他撫上一張照片,無奈地嘆了口氣。
如果可以,妳會願意跟我一起出來看看人類的世界嗎?